网传俄罗斯历史教材删除侵占中国领土内容，是怎么回事？

问：这两天有传言说俄罗斯篡改了他们的历史教科书，把俄罗斯侵占中国领土的相关内容删除了，请问是真事还是假的？

文 | 谌旭彬

这个传言，源自俄罗斯塔斯社2018年12月11日的一篇报道。

报道截图如下①：

图：塔斯社关于俄罗斯修改历史教材的报道

依据该报道，确有一家叫做“教育出版社”（Просвещение）的俄国出版社，修订了他们出版的八年级历史教科书。起因是俄罗斯阿穆尔州首府布拉戈维申斯克（即海兰泡）的一名学生家长，对该教科书的某些措辞感到很愤怒。

教科书中有这么一段：

“欧洲人急于利用中国的混乱局势。英国和法国在1857~1860年发动了第二次鸦片战争，获得了在中国贸易通商的权利。俄罗斯占领了远东的阿穆尔地区，法国取得了附庸于中国的越南的一部分，日本占据了一些岛屿。不过，英法部队也（帮助中国）成功镇压了太平天国起义。”

引起学生家长不满的，正是“俄罗斯占领了远东的阿穆尔地区”（原文：Россия захватила Амурскую область，其中“захватила”一词含有掠夺之意）这句话。

现下，出版社已经将这句话从教科书中删去，段落中的其他内容仍予以保留。新版本的历史教材已提交给联邦政府审核。

目前，旧教材仍然是合法的，阿穆尔州的教育官员认为，旧教材在联邦政府允许的教科书清单之中，学校使用它们并不违法，教育工作者也没有做错什么。当地的著名学校“гимназия №1 Благовещенска”告诉塔斯社，他们目前并不打算更换历史教科书，理由是旧教科书是合法的，已列入联邦政府的许可名单，自2014年起学校一直在用它。而且教师不只是给学生朗读书中的文字，也会对内容作出补充和澄清，在出版社“Просвещение”向学生家长征求意见之前，也没有接到过来自学生和家长的投诉。联邦政府的许可名单的有效期是10年，学校不能因为书中一个有争议的表达，就去更换教科书，因为这样做财务成本很高。该校领导还补充介绍称，学校一直非常注意阿穆尔州和远东地区的历史教学，会定期组织学生参观阿穆尔河第一个俄罗斯定居点的历史遗迹，教师们会结合遗迹，引导学生正确理解教科书的文本。

塔斯社也采访了一些俄国历史学者。一位叫做“Игорь Лукоянов”的学者认为，旧教科书使用“захвате”这种措辞是不合适的，理由是1858~1860年间，中俄签订了《瑷珲条约》、《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这些领土是通过这些条约所获得，不能将之说成“захвате”。另一位学者“Yevgeny Lukov”，也对现行历史教科书有很多不满。②

综上，从塔斯社的这篇报道来看，修改历史教科书这个事，主要是“Просвещение”（教育）这家出版社在推动，也得到了一些学者的支持，但因为涉及到责任和成本问题，阿穆尔州的教育部门和当地学校对此事并不热情。出版社修改后的版本，目前尚未投入使用，后续如何发展则未可知。

新闻中出现的“教育出版社”（Просвещение），它所发行的中学历史教科书，一般被称作“教育版”。此外，俄罗斯还存在着“大鸨版”（大鸨出版社发行）和“俄罗斯语言版”（俄罗斯语言出版社发行）两种中学历史教科书。这三种中学历史教科书，均出现于2014年之后，是普京2012年再次上任后提出“编订俄罗斯历史统一教科书”的直接成果。③

往前回溯，1994年，在教科书编订问题上，俄罗斯教育部曾废除人文学科教学的国家意识形态的垄断，倡导历史研究的概念与方法的多样性，随后出现了各种版本的历史教科书。2000年之后，政策出现变化。2003年，俄罗斯教育部取消了多卢茨基编写的《20世纪祖国史》的教科书资格，理由是“对我们祖国历史的成见和对材料有偏见的阐述”，随后又规定中学教材必须经过教育部的“评审和推荐”，并于次年开始重新审议所有历史教科书，2007年的《教育法》修正案，规定了历史教材的审核批准制度。④

2013年，在普京的强势推动下，俄罗斯开始制定“统一历史教科书大纲”。并于该年10月份获准通过。该大纲“对从1613年罗曼诺夫王朝建立以来，包括整个俄罗斯帝国时期的历史，给予了较为肯定的评价。……特别肯定了罗曼诺夫王朝在开疆拓土当中的伟业。……对俄罗斯建立帝国之后的几乎历代沙皇，特别是彼得一世、叶卡捷琳娜二世、亚历山大一世和二世，大加赞颂之词。”相比之下，在评价苏联历史时，则出现了不少反思性词汇。

随后，之前“有40种教科书的情况”消失，出现了依据该“统一历史教科书大纲”而编写的三套中学历史教材——教育版、大鸨版与俄罗斯语言版。其中，大鸨版较受官方推崇，教育版和俄罗斯语言版的倾向“是自由主义的”。⑤

这种统一，引起了许多历史教师的批评和不满。比如，历史和社会学教师、俄罗斯第293中学校长亚历山大.德拉赫列尔，曾公开表示：“在教师当中，没有一次提出过统一的教科书问题，对于是否需要这样的教课书没有统一的意见。编写一本能使所有人满意并且从史学角度看没有残缺的教科书，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教师们尤其担心教学过程可能会变得“官僚化”。甚至连梅德韦杰夫也曾在其任职总理期间，发表看法称：“可以有基础性教科书，但是不能限制教师的自由，不能限制教师解释那些人们对其有不同看法的事件的自由。”不过，2013年的多次民意调查显示，约有6~7成的受访民众支持普京“统一历史教材”的主张。⑥

此次教育版的中学历史教材，被学生家长指责不该用含有掠夺之意的“захватила”一词，来描述俄国对“远东的阿穆尔地区”的领土取得。显然，这种指责触及到了“统一历史教科书大纲”中对罗曼诺夫王朝开疆拓土的高度肯定（《瑷珲条约》、《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等均罗曼诺夫王朝时期与清廷签订）。这大约也正是俄罗斯的地方教育官员在接受采访时，刻意强调“旧教材在联邦政府允许的教科书清单之中”的缘故所在。

值得一提的是，2017年8月第一次印刷的最新统编本《中国历史八年级（上册）》中的第二课，用了一小节专门讲述了“沙俄侵占中国北方大片领土”，且安排了相关的“课后活动”（如下两图）。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