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孤立主义与英国脱欧的历史逻辑

我们都知道，当代英国人最爱搞公投，因为苏格兰独立的事情，英国人进行了全民公投，但是没有通过，所以苏格兰继续留在了英国。然而时隔一年以后，另一次公投就通过了。这个公投的结果就是英国决定退出欧盟。

英国是在20世纪70年代加入欧共体也就是今天的欧盟，距今天已经40多年了。所以我们就要问，为什么英国要退出？大家可以给出很多的理由：比方说英国在希腊危机发生以后，它不愿意承担更多的欧盟的经济的分摊；再比方说英国它不愿意承担欧盟所摊派的来自于中东的难民；还有人说是当时的首相它的政治经验不足误判了形势，等等。我们说这些都可能是英国脱离欧洲、脱离欧盟的一个原因。但是如果说你去考虑德国和法国这些欧洲大陆的大国，你也可以找到类似的理由，让它们脱离这个欧盟，但是我们知道它们并没有脱离。

那么为什么只有英国要退出欧盟了？在英国70年代以后加入欧共体也就是后来的欧盟以后，其实它一直和欧洲大陆国家在欧盟这个问题上面是不一样的。比方说：它不是申根签证国家，它的货币不是欧元而是继续用着它的英镑。所以如果我们只是简单的用一些经济上面的原因，或者说我们刚才前面提到的这些原因来做解释的话，也许并不能令人信服，还应该从它历史的根源处去寻找一些根本性的原因——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英国在对待欧洲问题上面的它的根深蒂固的孤立主义。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回答，什么是英国的孤立主义，或者说什么是英国对欧洲的孤立主义。简单的讲，就是在英国对待欧洲事务上面，只要不涉及到英国的核心利益，比方说它的领土安全，比方说它在海外的经贸利益，它就尽量的脱离欧洲之外，不卷入欧洲的战争、欧洲的纷争，而尽量用和平的方式来维护欧洲的大陆的国家之间的一种均势——就是没有一个超强的国家在欧洲出现，因为这样一个超强国家的出现，是会影响到英国的安全的。

你肯定要问，如果这样一个欧洲强国、超强的国家出现了以后怎么办？那么英国采取的战略就是团结欧洲其它国家，打击这个第一强，这就是英国对待欧洲的孤立主义。所以你看英国的历史，法国在当时欧洲最强的时候，它就团结大多数打击这个法国第一强，等到德国变成欧洲最强的时候，它就团结法国其它国家打击这个德国第一强，而且它始终担心俄国能成为欧洲的霸权，所以它一直是堤防、打击俄国的崛起。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问，这种英国对待欧洲的孤立主义思想，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这个我们就要推到我们过去讲过的英法百年战争，这个战争的结果，我们也都知道英国它输掉了在大陆的几乎所有的领地，它退回了英国的本土。在英法百年战争之后，英国形成了都铎王朝，而都铎王朝我们也知道它是英国现代社会近代社会的一个开端。所以英国作为一个现代国家，它开始形成的时候，也就是都铎王朝它形成的时候，英国就失去了欧洲大陆所有的领地了。在这个时候它就一心一意的只关注它本土的利益，就不再谋求大陆的领土和谋求大陆的霸权。所以我们说英国对待欧洲的孤立主义是与生俱来的。

好，我们知道英国对待欧洲的孤立主义，这种外交思想在都铎王朝时期就已经出现了。那么在都铎王朝这个祖孙三代君主——就是我们知道的亨利七世，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这种孤立主义外交思想逐步得以发展并且成熟起来。在亨利七世时期，英国相比于欧洲大陆的，比方说法国和西班牙还比较弱。所以它为了不卷入欧洲的纷争，它采取了一种跟这几个国家欧洲的强国保持一种友好的关系。在当时的欧洲联姻是最好沟通国与国之间关系的一种手段。亨利七世他有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比方说它就让自己的大儿子娶了西班牙的公主凯瑟琳，在大儿子后来死掉以后，他又把二儿子又续娶了它的嫂子，就是这个西班牙的公主凯瑟琳。他的大女儿玛格丽特又嫁给了苏格兰的国王詹姆斯四世。他的小女儿后来在亨利八世时期又嫁给了法国、已经是52岁而且经过两次婚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二。

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1457-1509）

但是这种联姻的方式也没有真正带来长久的和平。比方说亨利八世的大女儿玛丽一世，她就与西班牙国王结婚了。在这结婚之后，英国就被卷入了西班牙和法国的战争。因为西班牙和法国在当时是欧洲大陆的两个最主要的强国，所以她的后任伊丽莎白一世她就记住了她的姐姐玛丽一世的教训，她不答应欧洲大陆的这个婚约。

那么英国接下来历史，它很快就爆发了工业革命，然后凭借着工业革命的力量，它成为世界的霸主。而历史上世界的海洋的大国——西班牙葡萄牙荷兰，一个一个的被英国超过去了。那么英国成了名副其实的世界海洋大国。所以在这个时候，英国就会更加注重它在世界的全球的这样一个海外贸易，而不会关注于欧洲大陆的这样的霸权，或者在欧洲大陆的领土的争端了。政治随着这样一个历史的进程，英国步入了19世纪，英国成为了世界的现代化潮流的领潮者，而且成为这个领潮者整整100年的时间。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问英国现在变成世界第一了，那么它对欧洲还孤立主义吗？我们的答案是——是的。它并没有因为它变成了世界第一，它改变了自己对待欧洲的这样一个传统的战略。

我们就要问为什么它已经是世界第一了，它怎么还会孤立欧洲之外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英国的在19世纪强大，它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脆弱性。为什么呢？最简单一个理由就英国的块头，它不像今天的美国，也不像我们中国，它的军队就那么多，人口面积就那么多，跟欧洲一些大国比，如果发生战争的话，它很难取胜的。所以它必须依然和欧洲大陆这些强国保持一个和平友好的关系。而且它海外的那么多的全球贸易，一旦和欧洲列强发生战争，它的海外的贸易就要因为战争的原因而受阻而遭到破坏。所以在19世纪它必须要全力的要维持欧洲的和平，也要全力的维持世界的和平。所以你们看在19世纪的英国的首相和它的外交大臣，如果说他们只是做了一件事情的话，这件事情什么呢？就是维护欧洲的和平和维护世界的和平。而这样一种做法最好的一个手法就是保持它的孤立主义，不轻易的卷入欧洲的纷争和欧洲的战争。

那么在19世纪，英国凭借着它的工业文明的力量，它登上了世界的最顶点。那么其它的国家就要开始追随英国，纷纷的走向了工业化现代化的道路。所以欧洲的强国都在纷纷地争夺世界的殖民地。为了保证自己国家的利益，它们也开始结盟，来保证殖民地争夺方面对自己更有利。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面，英国跟其它国家的差距就开始缩小，如果它继续保持孤立主义这种思想的话，它就很有可能被其它国家的一种联合，自己被孤立了，而且它会失去它在全球的殖民地的一种利益。在这种情况下面，它要开始结盟。

那么英国首先和谁来结盟？它第一个想到的国家，可能大家没有想到是德国。我们都知道一战二战，英国都是和德国对阵的。它为什么首先想到德国？其实德国和英国之间有一个法国，法国是英国的世仇。欧洲大陆法国和德国又是两个世俗的国家。所以英国和德国在历史上它在外交上是有外交好感的。所以它第一个想到就是德国。德国也愿意跟英国结交，但是德国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们建立盟约可以，但是在我德国和其它欧洲强国发生战争的时候，你英国都站在我这一边。但是英国它不能接受这一点。

那么在德国不行以后，它就把它的视角投向了亚洲地区。第二个考虑的国家就是日本，它跟日本签订了一个盟约。但是在这个盟约当中，英国人特别写上一条：如果日本和欧洲的俄国发生战争的时候，英国是没有义务来支持日本和俄国作战的。

所以通过这两个例子，你就会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在对待欧洲事务上面，英国它依然是保持在欧洲涂层之外的，即便是结盟，它也是很明确的，也要保证它不因为这些结盟的关系而卷入到欧洲的事务。所以在结盟问题上面我们会发现一点什么？它想得到结盟的好处，但是它又不愿意承担金融所带来的让它卷入欧洲纷争的危险。所以在后来发生的欧盟脱欧的问题上面，你可以看出来类似的情况。

然而英国的这种结盟战略，包括欧洲大陆的这种结盟战略，并没有给欧洲和世界带来和平。因为结盟国家之间的竞争，军事方面的竞争，它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那么我们知道英国被称之为日不落的帝国，它在全球都有殖民地，它在全球都有商贸利益，它在全球获得利益的同时，世界大战的爆发就意味着它要为全球承担责任。所以在战争当中，英国的损失是很大的。虽然英国是一个战胜国，但是英国的衰落恰恰就是从一战之后开始的。所以英国人对一战的这种记忆是非常深刻的，一战对英国带来的痛苦是巨大的。

所以在一战以后，英国的人民当中，英国的本土当中就兴起了一种和平主义的思潮——任何事情只要能带来和平，就会得到英国人的支持。所以这就在这样一种氛围当中，在这样一种和平思潮当中，绥靖主义出现了。

1938年9月30日，英国首相张伯伦在机场对群众挥舞著与希特勒签署的《慕尼黑协定》，该协定意味着绥靖政策的出台

什么是绥靖主义？就是英国和法国这些国家，宁愿失去欧洲其它国家的利益，只要能唤起德国战争不爆发，它们就愿意付出这样一种行为，我们把它称之为绥靖主义。这种绥靖主义的最后的结果就是二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我们说英国开始走向衰落，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英国损失更大，它几乎它输掉了海外的几乎所有的财产和领地。英帝国解体了，它那么多年所积累起来的一些资产，一些家底，破产了。所以二战结束以后，英国是真正的衰落了。

在战后它提出来一个三环外交，三环外交哪三环呢？第一环，就是英联邦和英帝国。这是英国的外交的一个立足点。第二环是英美特殊关系，因为因为英国在二战以后，它势力已经远远不如美国了，所以它要和美国结成这样一个特殊的关系，来保持对世界的影响力。这是英国外交战后外交的重中之重。第三环才是一个统一的欧洲。所以你们看，一个统一的欧洲是最不重要的。

但是在二战以后，欧洲大陆它们也提出来一个方案，就是德国和法国一个煤炭共同体，在这个基础之上，欧共体一直发展到我们今天的欧盟。所以英国在它一开始的时候，它就很抵触这个欧洲的共同体，以及我们今天讲到的欧盟，它不加入，而且还抵制它。那么后来它又为什么要加入呢？就是因为欧洲的大陆的德国和法国借助这个共同体力量，迅速地超过了英国。而英国在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它的经济持续的低迷，罢工不断，如果能够加入欧共体的话，加入欧洲这样一个经贸关系的话，就可以很快地改善英国的经济。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它三次提出申请要加入欧洲共同体，就是我们今天讲的欧盟，就是1973年，它加入了。但是我们发现很快才两年，1975年它就举行公决，就是我们要不要退出这个欧共体？所以你们看历史上它在结盟这个问题上面，它始终在徘徊，它想获得利益，可是又不愿意付出，有一点点感觉到对自己不利，就想着要不要退出。

所以在进入21世纪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压力让英国人在思考，加入这个欧盟究竟对英国是好处更多还是弊端更多？在表面上我们看可能是经济的问题，难民的问题这些。但是在这个下面是生长在英国漫长历史当中的英国对待欧洲问题当中这样一个深深的孤立主义传统思想。我们认为英国脱欧是这种传统的英国对待欧洲孤立主义外交思想的再一次萌动。

好，今天我们讲了英国脱欧的根本逻辑，就是它历史上一直存在着的对待欧洲的孤立主义。这种孤立主义在英国创建民族国家的初期就有了。在随后的这样一个历史进程当中，这种孤立主义的倾向它不断的加强。正是这种孤立主义影响了英国一代又一代人，最终导致了英国脱离欧盟，并震惊了整个世界。英国脱欧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所以英国史讲到这里也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