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灶孔的传说
◎肖俊良
小姑妈家住在遥远的山里一个叫三甲(今大河镇大地)的地方。起初的时候,我们原本以为那地方一定是山高路陡,地方狭窄,其实不然。清初,王朝在水城设厅,下辖永顺里、常平里、时丰里等五里。“三甲”就是常平里下属的一个封建时期的农村基层政权组织。漫山遍野的黄松林、青松林,藏着一弯一弯的良田好土。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见到的那里的老人,不分男女,几乎都还身穿长衫,包帕子。长衫的质地麻布居多,色彩也很单调,无外乎黑白藏青之类,一如他们的生活并无多少鲜亮的色彩。只是偶尔见到年轻女人穿着抠云衣服要去赶场或走亲窜戚,便是比较的抢眼。小时候在小姑妈家,几乎也没什么可供玩耍的游戏,但是上山放牛骑马,上树掏雀窝摘果子之类,至今还偶尔出现在模糊的记忆里。
即便如此,一到假期,总是按捺不住要往遥远的山里的小姑妈家跑。少年的心不因为日子的苦涩而褪减野性的色彩。刚开始的时候,每一次总是急匆匆穿过以乃河坝子,径直朝山里走去,总是怕天黑下来,不敢走夜路。到后来,时间长了,走的次数多了,便开始留意脚下的路,河对门的寨子以及那座每次经过都要歇脚已有近百年历史的石拱桥。一条青石板路便沿着大桥包包几百户人家的大寨子门口经过,像一条布带一样飘向山里,隐入雾里……青石板光滑如玉,不知经历过多少人畜脚踏足磨,镶嵌进黑褐色的土壤里,严丝合缝,平静如镜。让人想起日子的久远。有的地方,宽有丈余。明朝初年,奢香夫人所开之九驿,经修文、龙场、大方,下叙永,北上四川,莫不如此?就是这样一条青石板路所包围着的叫以乃河的大寨,便是建在一个庞大的土包包上。寨子中一座年代久远的古雕楼至今风骨犹存。而大桥包包状如一口倒扣的大铁锅,并与隐没在以乃河北岸山中的大灶孔互有关联,一阴一阳,传载着几百年前“吴王剿水西”的伤心往事。
三岔河日夜流淌,一路东行。来到大河这一带,自古以来人们都叫“底母河”,“以乃河”。河流两岸散落着许多寨子。野扒寨、丹木寨、阿余寨、松家寨、火龙寨、黑木寨……这些寨子大多居住着彝族先民。他们的往来,有些时候会被河流自然地分开。到了冬天,水消山瘦,两岸的人们便会自然地选择一些浅水河段搭起木桥。扁担弯便有这样一座桥,冬天搭建,夏天撤除。这并不是我的必须,只是成了儿时的记忆。然而,去往三甲,此为捷径,若在冬春季节,我们便选择这里。只是一个人往往不敢成行,总要结伴。因为大人们总是把必经之地大灶孔传说得神乎其神,阴森恐怖。什么大白天洞中会有铙钹之声,唢呐呜咽,人嘶马叫,夜晚若行,鬼迷心窍,彻夜不停,待到天明看时,仍在大灶孔绕来绕去。三魂少了二魂。
其实,许多年来,只有几次经过大灶孔的经历。因为年小体单,势孤力弱,每一次总是无法克服心理的恐慌。人少的时候,总是选择绕行。勉强从灶孔旁边经过,每每不敢驻足,不敢一探究竟。雾气升腾的时候,更显神秘。愈发你追我赶,脚不停步,生怕被鬼拿了去……也便没有了多少记忆。然而,关于大灶孔边的白杨林,经历过多少浩劫,至今却仍是一片保护得很好的林子,秋时色彩丰富,斑斓如画,却是抹不去的记忆。
后来长大了,交通也十分便利,只需从大灶孔灶门口边经过,轻车熟路。眨眼之间就到山里……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打开尘封的记忆,或许大灶孔真的就淡出我的记忆,还会有人在故纸堆中去找寻昨天的故事,会从那场惨烈的战争中去思考点什么吗?安坤后裔今何在?寻根问祖应与时!
盛世修谱。乙未之秋,水西世族阿博阿底家族在威宁编撰族谱。贵州彝文化学者王先生应邀到会指导。闲暇之时,王先生深邃的目光穿越历史的天空,客观地描述了吴王(吴三桂)因在清康熙削之藩之时,欲自立为王,屡向朝廷上书,“构衅苗蛮,借事用兵”,并借此扩军索饷。数次激反水西。然亦未对水西彝族赶尽杀绝,以存口实,要挟朝廷。
一支人马穿过底坞坝子,顺着漫长的羊肠小道,来到乌撒寨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寨中老人早已得报,慌忙带着阿底布摩出寨迎接。众人忙将一位头戴英雄帽,身披黑色滚边披风的大头人从矮壮的水西马上扶下来。头人虽已十分疲惫,但却不失英雄之气。随行的一干人马,早已丢盔弃甲,胡乱地躺倒在地。寨老并不认得大头人误以为是啥嘎打火线的扒瓦土目途经此地。但也是怠慢不得,忙躬身将头人一行迎进寨子,迎进自家堂屋,一面吩咐众人筹办晚饭……
大头人吃完晚饭的时候,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乌撒寨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山中小寨,明朝始属水西管辖,四周都是黑洋大箐。月色朦胧,灯火稀疏,夜就显得更加深沉。后续的人马打着松明火把陆陆续续地跟到寨子,寨中可以供应的熟食所剩无几。兵勇们便席地而坐,争抢着从柴火堆中拔拉出烧洋芋,半生不熟地吃下去,狼狈不堪。
布摩是彝族人中少有的知识分子,上懂天文地理,下懂鸡毛蒜皮,平时主要负责祭祀的工作。出门常披篱戴斗,携管带刀。一看他们 不同常人的装束就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无论是黑彝还是白彝,生活中总是离不开他们。彝族的语言、文字,彝族的指路经主要依靠他们传承。他们的地位自然就有些特殊了。大头人喝过罐罐茶后,正在闭目养神。随军的布摩硬着头皮向着大头人耳语:此处不宜久留。大头人一惊为何?“卦相不吉,当方不利。”布摩神秘兮兮地说此寨虽四面悬崖峭壁,森林掩映,有险可守,然粮草不及,又无援兵,应即离开。次日天刚拂晓,大头人便传令下去,众兵勇拖着一身疲惫,离寨而去。寨老交接两名寨中壮年男子在前引路,顺着红几打克的杜鹃林而下,经过车匠湾子,尽拣底母落的沙间小径,一路落荒而行,到达底母河边的大沙面田时,丹木寨已炊烟袅袅,牧童晚归。大头人无心留恋此等田园风光,心中悲愤难平。遮勒土目早已闻讯,带着一干人等在响水河迎候。大头人踩着一个下人的肩膀下得马来,手搭凉棚,回目南望,但见禾不木梁子云山雾罩,心中掠过一丝不易的阴影。部将们正指挥兵勇渡河,平日里供南来北往过河的木桥此时显得瘦弱娇小,哪里容得下争先恐后的小卒。响水河有一处花水,是横卧在河中的暗礁形成。大胆的兵勇便从此处渡河,水西马蹦蹦跳跳,前呼后拥,仿佛又神灵庇佑,竟尽数从花水处顺利渡河,无一落水。有好事者在此建观音庙,祈神拜佛。
五月的天,雷公的脸,说变就变。渡河的人马还未过去一半,天空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泪水,血水交织在一起,兵勇们又乱作一团。大头人的心冰凉如水。你不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吗?大头人狠狠地看了随军布摩一眼。布摩有些怨气,但也只敢小声咕噜:哪年端午不涨水?雨越下越大,一直下个不停。丹木寨上的人们,身披蓑衣,蹿上蹿下,抹碗洗灶,忙个不停。小麻窝一时成了遮风挡雨的好去处。
大雨下了一夜,丹木寨上家家户户住满了兵丁。一些伤兵趁着短暂的小憩,用酒喷洗伤口,敷药包扎。一时间唉声不断,此起彼伏。百十户人家的小寨从来没有过这样大的动静。丹木土目一夜颤颤惊惊。眼前的情景明摆着是一支战败了的军队,又不知是哪一家折溪?不敢多问,不能打听,又不得不倾其所有,好吃好喝供着。不敢奢望他们保境安民,只求快快离去。水西彝族世袭君长土司职位,下有十二折溪,四十八土目。折溪之职上马管军,指挥战事,下马管民,派款抓丁,治理地方。
丹木土目并不知道“大头人”的真实身份。“大头人”也是一夜没睡安稳,吴三桂的先锋部将会不会一路猛追,这时候到达了哪里?等到天亮马上安排兵勇拆桥毁路,利用底母河拒险防守,再作计议。
天刚放亮。丹木庄园的屋檐上还嘀嗒着雨滴。嘀嗒嘀嗒的雨滴滴落在“大头人”的英雄帽上,以及晃动着的英雄结。有兵勇急急来报:底母河河翻水涨,河上的木桥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大头人”听后仰天慨叹:吴王屡兴不义之师,数欲置我水西于死地,今水涨桥断,真乃天不绝我,天助我也!喜极而泣。众将亦皆滴泪啼泣,悲喜交加。坤(安坤)遂率众部将登临观音岩,察看水情敌情,收拾残兵安营扎寨。
布摩放眼湍急的底母河,似乎陷入了沉思……布摩现在军中的地位相当于军师叉嘎拉。自从军师叉嘎拉被吴王收买,出卖水西彝族做了彝奸,使水西兵败织金,再败阿扎屯以后,安坤发誓要将叛逃的叉嘎拉碎尸万段。眼目前有些事只有依仗军中布摩了。所幸布摩建言献策,十分忠诚。对于布摩的不卑不亢,安坤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水西宣慰使安坤率部将阿底卞古等人站在摩俄大坡顶上,居高临下,眺望四方的时候,粉白色的洋芋花正灿烂地开着,一大片一大片的,仿佛彝家妇女刚刚织出的一块块羊毛毡。端午过后,以乃河坝子的谷子已经座根转青,漫山遍野的包谷亦已青枝绿叶,一些山民正在薅头道包谷。这些日子,安坤渐渐从兵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心情略略好些,看到边远的水西属地虽也受战火波及,却能呈现出一派生机,心中也多少得到些安慰。许多天来,正是处在青黄不接的臣民,却每每送粮送草,安坤胸中不免荡起复仇的雄气。底母河至以乃河,河水滔滔,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两岸的许多溶洞和寨子既可以安兵亦可以囤粮。
世袭水西一千多年的安氏家族难道就此灭亡?面对上苍和祖先,安坤壮心不已。这时的安坤已将中军大帐设在阿鱼寨。丹木寨为前寨,黑木寨为后寨。演武兵场设在石堰墙坝子上,垒石为墙,筑土为坎,日夜操练。复仇心切的水西兵勇,各守要隘,不敢懈怠。这时的安坤不再隐瞒宣慰使的身份,以号令四方折溪,八方土目。安坤一面派人回织金打探夫人禄氏消息,一面派联络官急赴乌撒卫联络乌撒土司安圣祖,共议反清大计。
吴王的先锋,陈王二将率清军从阿扎屯一路向北,追击兵败阿扎屯的安坤。不曾想山高林密,水西彝兵早已消失在黑洋大箐之中……为防遭遇埋伏,加之兵马劳顿,陈王二人便选择一条古驿道,东下石龙,过马鞍山,望水城厅而来。翌日,派出密探,四处寻找安坤下落。雨季的来临,迟滞了清军的行动。不知为什么?清军这些日子却在水城厅驻防下来,张贴告示,悬赏捉拿安坤,一时间搞得小小荷城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小城有四道城门,却终日只开放东、南、西三门,而北门则紧闭不开,至今仍是一道不解之密。
刚刚喘了一口气的安坤,虽在黑洋大箐中的阿鱼寨安顿下来,却整日闷闷不乐。沙家是土目中土地牛羊最多的氏族。但是在长年的争斗和封闭的婚姻中,人丁越来越少,算不上什么望族。
沙土目最寒心的事情是每每要向安坤粮草供奉,还要时不时派送寨子中的女人供安土司消愁解闷。土司到哪一处土目巡查,夜夜都要有女人陪侍,已经成为惯例。土目们敢怒而不敢言。有时候甚至要献上挚爱,讨得土司官爷爷的喜欢。可怜水西土目的女人们,一个个逃不脱厄运,成了土司官爷爷的玩物。然而,惨死在黑洋大箐中万蚁运土堆积成坟的公主坟的年轻貌美,性格刚烈的公主是不是一个例外呢?
安坤这时候最大的兴趣不是女人。虽然也临幸过几个女人。安坤有他自己最大的心病。他每天都要骑着水西马到石堰墙查看兵勇训练的情形,为彝家士兵打气。水西十万彝兵被吴三桂剿杀,所剩无几。每每想起,痛心不已。除了对死去的将士的怀念,安坤还心痛他的立下战功的水西战马。
水西马是一种名马。在水西地方,前前后后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无论是官家土目还是普通百姓,生产生活都离不开它。驼盐运铁,接亲嫁女,甚至拉车送粪,莫不倚重。彝族人接亲嫁女有一传统风俗,必须用一骏马驮负新娘,牵马人则是事先选好的喜童。
根据《贵州通志》记载,安坤的祖上“大明顺德夫人”奢香于明洪武初年曾经“相其夫输忠率士归附,贡马万匹”于朝廷。所贡之马,乃水西马。
水西彝族自蜀以降,世代均与汉族交好,每每纳贡献道,常有助军建功之表现。水西地方,过去多黑洋大箐,山高谷深,道路崎岖。彝人喜爱养马,几乎家家有圈,户户养马。马的作用无处不在。
根据《黔书》记载:“水西之马,状甚美,前眎鸡鸣,后瞷犬蹲,膈阔脖厚,腰平背圆,秣之以乔焉。”虽冲锋陷阵不及蒙古诸马,然负重前行,爬坡下坎,机动灵活,实为后勤补给之得力助手。早在唐武宗会昌(公元841—846年)时期,水西即以良马运至邑州横山(今广西南宁东八十里)与朝廷互市。至奢香时,明朝廷主要用江南织锦与水西彝族交换马匹。明洪武《实录》记载:“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年),朝廷诏户部以锦帛往贵州,命贵州宣慰易马,得一千三百匹”,足见交易规模之大。
奢香夫人忠君爱国,一生中六次赴京面圣,每次贡赋皆有水西良马。洪武十六年奢香夫人第一次入朝觐见便特别进贡了一匹水西名马,朱元璋赞赏不已,赐名“飞越峰”。
这一段日子,布摩先生用不着日日陪伴在安坤左右,日子倒也过得惬意。几家土目宴请布摩先生看风水,一时间布摩吃香喝辣,成了土目们的座上宾。闲暇的时候,遮勒土目便将几个子弟交附先生,习文断字。这些天真玩皮的孩童,虽未学到多少彝文汉字,但却从先生那里拣来些儿歌,不时在坡前坎下吟唱,引起了过往行人的注意。其中一首曰:“头在高峰中,脚踏底母河,谁人识得破,金银用马驮。”传唱时间长了,传唱远了,便陆陆续续地有些外乡人进入,也许是寻宝来了。但短时间又寻不见什么宝物,而盘缠用尽的年轻人大多加入了安坤的水西彝兵。水西彝兵如干柴烈火,越烧越旺。有的人寻宝,在布摩的教授之下,追寻散落的溶洞,熬硝制造火药。一时间,以乃河两岸,人背马驮,尽夜灯火。布摩的无意之举却暗暗地帮了安坤的大忙。
安坤整日忙于练兵筹粮,早已被吴军探子探得,陈王二先锋只是佯装不知,坚守土城不出,每日饮酒作乐。沙田街小吃酒坊生意旺相。
十月初一是彝族的大年。各路人马已经齐集,乌撒安圣祖答应按时侧击。阿鱼寨寨上寨下,吆五喝六,杀猪宰羊。众头领和土目们有如众星拱月,将土司安坤捧得高高在上。毕竟数月前兵败于阿扎屯上,安坤不允许众兵勇像以往过年时一样,彻夜狂欢。酒过三巡,安坤对众部将及布摩先生发号施令,各各准备,明日在白杨林杀马祭旗,寻机复仇。
一夜无话。一夜大雾。
第二天,却是个大晴天。十月有个小阳春,如果没有战争,丰收之年的山民正是结伴而行,去往水西宣慰司纳粮上贡的日子。
太阳已经升起有一人多高了。大部分由彝家小伙子组成的各支人马早已齐集白杨林。但见旌旗飘动,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白杨林独立于以乃河畔,乌蒙山中,四周却几乎是一色的松林,显得有些特别,就像这支即将出征的彝兵。
各色人等,早已在布摩先生的铺排下,备好香案,只等宣慰使大人一到,便行祭祀。
这时候,一对人马簇拥着安坤,径直朝白杨林奔来。
阿底卡古宣布祭祀开始。布摩先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端水碗,于香案前念念有词,并迈动方步,面向四方,有节奏地将碗中之水弹洒出去……
安坤滚鞍下马,焚香三炷,长跪于香案之前。
焚香已毕,飞身上马,横刀立马曰:苍天在上,列祖列宗,想我蔼翠世族,自济济火先祖以来,职位世袭。每与历朝历代交好,称臣纳贡,荫庇万民。吴王三桂,总督云贵,一代枭雄,狼子野心。数激水西几欲灭门。十室九空,孤魂野鬼。血海深仇。今又聚四十八目壮勇,报仇雪恨。生擒吴贼者,赏粮万担。宰马祭旗,壮吾虎威。
安坤面带悲壮之色。话音未落,早有兵勇将水西马制服与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以血祭旗。
可怜十几匹水西战马,成为安坤复仇的牺牲品。
水西彝人逢年过节,杀猪宰羊,常常要现选有地坎的地势开灶埋锅。灶孔的大小要视铁锅的大小而定,一般则三尺见方左右。灶孔则由灶洞、灶门和出气孔组成。一次性用完之后,往往回土填埋。
这时候,十个(源起中国彝族十月太阳历)新挖的灶孔已在白杨林前一字排开,一长溜案桌旁站满了刀斧手,齐齐地开肠破肚,滚水煮马。土目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局促得脚手都找不到放处。
是夜,即将出征的兵勇们,大碗盛酒,敬天祭地,涕泪涟涟,而对昔日朝夕相伴的战马,难以下咽。
星光晦暗,焦急地等候消息的安坤难以入睡。
吉时未到,布摩手舞足蹈,洒扫作法,呼风唤雨。
吃过彝奸叉嘎拉的亏,尝尽了吴王红衣大炮苦头的安坤,仍在焦急地等着,等待前哨挥马回报消息,意在一举光复被吴贼占据的尼许米(水城),报仇雪恨。胯下的马似乎也有些等急了,不停地打着响鼻。
前哨探马蹚过响水河,换马飞报安坤的时候,已近午时,早过了大军开拔的时辰。安坤得报:吴军突然逍遁,尼许米这座土城已是一座空城。(吴军前锋接到军中号令,仍为前锋,星夜赶往贵阳听令。后赴衡阳,助吴王称帝,已是后话。)
离弦之箭,失去了靶标,出鞘之刀,刺向何物。复仇心切的安坤万分愤恨,暴跳如雷。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秋风秋雨落堰塘。以乃河畔,阴风惨惨。
安坤的心像鬼抓一样。杀马祭旗,煮食马肉的锅灶还没撤掉,有些挡手绊脚。怒不可遏的安坤,不知哪里来的神力,但见抬脚处,十二口铁锅象生了翅膀,叮叮当当飞向摩俄大坡,哦索甫寨……一时间,飞沙走石,云遮雾罩。十二口大灶余火纷飞,陆续炸裂。十二口大灶有如被神手撕开,口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水西彝兵被一阵龙卷风袭来,裹挟而去……
历史是后人写的,传说也是后人传的。或夸大,或缩小,无中生有也罢,以讹传讹也罢,往事如烟。
大灶孔确切地说来,其实只不过是乌蒙山中喀斯特地貌中常见的一个天坑,只是与平塘、花嘎这一类的天坑相比,面积要小得多。不过纵横三四百米,三四百亩的样子,而与其他我们见过的一些天坑相比,却又不同,则是因为其形如大灶,西高东低,开有一豁口,形如灶门。再与以乃河对岸的大桥包包联系起来,大桥包包真像是传说中的安宣慰神脚踢翻的大铁锅倒扣而成。铁锅如阳,灶孔如阴,倒也印证了八卦的存在。
数百年来,大灶孔便只是大灶孔罢了,生不逢时,无人问津。只是听说有后人常攀岩找寻布摩在石壁上刻下的彝语汉文,神丹仙草,却都无一例外坠崖而亡,更增添了大灶孔的神秘。
大灶孔藏在深山人未识,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仰望蓝天白云,俯听泉水叮咚,落英缤纷时节,偶有山雀啁啾……
沿着新铺的柏油路深入大灶孔,曲径通幽,似乎可以忘掉很多很多……
仅传说而已。
责任编辑:赵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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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辑:杨小天
攻略作者:youbianjiang.com 2023-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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