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写《百年丝路》(甘肃篇)已是半年前,那时搜集到的莫理循先生拍摄的黑白照片,绝大部分都是甘肃境内的,在新疆境内的寥寥。于我而言,无疑是深感缺憾和失落。好在后来在无意中又看到了他拍的有关新疆的,于是又萌生了继续写的念头。
1910年,莫理循带了三个仆人,两匹马,两辆马车,开始了为期半年的中国西部考察。他从陕西西安出发,途经甘肃平凉、兰州、凉州、甘州、肃州,出嘉峪关进入新疆,经哈密、乌鲁木齐、石河子,一路西行到达伊犁,尔后向南翻越木扎尔特冰川,经阿克苏到达喀什噶尔,后向西过乌恰,最后到达俄国的奥什(今属吉尔吉斯斯坦)。
那时的乌鲁木齐,叫迪化,有“启迪教化”之意。
也许是常年奔走在西部的大地上的缘故——从新疆到甘肃,又从甘肃到新疆,对这片雄浑辽阔苍凉的大地有着特殊的情感,因而也常常回望这片大地远去的岁月,透过缥缈迷濛的烟云,解读远去的历史背影。
谢谢莫理循先生,是他让我有幸能看到百年前定格的影象——黑白照片;在冬天深居简出的日子里,有充裕的时间,以温暖的人文情怀一帧帧解读……
星星峡,并不是崇山峻岭中的峡谷,而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关隘,一个古驿站,也是甘肃与新疆的分界。
当年,虎门销烟的林则徐被贬流放,就是从这里入疆的。
当年,西北望,射天狼,率六万湘湖子弟收复新疆的左宗棠,就是从这里抬棺入疆的。
当年,戛司令马仲英率部将新疆搅得鸡犬不宁,风雨飘摇,就是从这里入疆的。
当年,车辚辚,马啸啸,旗猎猎,王震将军西出玉门关,挥师解放新疆,就是从这里入疆的。
无数的内地移民,怀揣着不一样的心绪和梦想,也是从这里入疆的。
谁会想到,在这苍凉的蛮荒之地,也有一处关公庙呢?
凡是有源远流长的华夏文化浸淫的地方,就有关帝庙的身影。
历经一千七百多年,关公的忠义与勇猛依然让人尊崇,肃然起敬。他是武圣,也是乡下过年时家家户户院门上贴的门神,与文圣孔子齐名。我想,一身征尘的左宗棠当年途经星星峡时,一定在这里的关帝庙燃烛焚香,膜拜过……
没有左宗棠力挽狂澜的塞防,就没有中国这一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的失而复得。
清代的杨昌浚在诗《恭诵左公西行甘棠》写道:
大将筹边尚未还,
湖湘子弟满天山。
新栽杨柳三千里,
引得春风度玉关。
哈密三堡的白骨塔。
已毁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文革”中,只能在照片中一窥它曾经孑然而立的孤寂身影。
有关白骨塔的史料荡然无存。应该与古战场有关,与累累的白骨有关,与死亡有关。或许是这里遍地尸骸,阴气太重,才建了这座除邪镇妖的塔。
白骨塔,总让人想起森森的白骨,和让人悚然的游魂野鬼。
哈密回王陵,是清代哈密历代回王及其家族的陵园。俗称"回王坟"或"王爷坟",位于哈密市西南郊的回城。
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哈密维吾尔族扎萨克额贝都拉归附清朝,被清圣祖封为回王,共历9世,计231年。1868年,清政府追封七世回王伯锡尔为"和硕亲王",并赐银2万两为其建了陵墓。
这是一座伊斯兰式的长方形穹顶建筑,高15.56米,四角塔柱撑立,圆尖拱顶用绿色疏璃瓦覆盖,周身以蓝花祥云白瓷砖镶砌,拱拜四角为圆柱形,正门西侧圆柱中空有土阶螺旋而上,可达墓顶。
哈密回王的世袭制,终结于民国金树仁主政新疆时期。金树仁倡导的“改土归流”,激起了民变,形成了燎原之势,也为在酒泉一带盘居的马仲英所部进疆倡乱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籍口。
四年前,我曾站在陋巷的墙外,遥望过哈密回王陵,那陵园里众多的地表构筑物,像一个个维吾尔族婴儿的摇篮。
这是莫理循在哈密三堡拍的一张照片。
几个维吾尔女人,几个孩子,背后是厚实的夯土城墙。在她们的脸上,丝毫捕捉不到忧戚和迷茫。王朝更替的腥风血雨,似乎距离她们还很遥远;风雨飘摇的时政,似乎距离她们也很遥远。她们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和短暂的幸福时光——有温和的暖阳,自由呼吸的清新空气。
这是一百多年前乌鲁木齐红山嘴的一角。
那时的红山嘴山脚下,应该有一处城防设施。苍茫的背景中,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城墙上的垛堞,马面,和射击孔。在远离皇城的中亚细亚腹地,一座众多族裔杂居的城池,也是虎视眈眈的外族——虎狼之师觊觎的猎物。没有狼烟烽火的和平时期,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的忧患意识是必须要有的。
有了厚实的城防,烟火里的庶民百姓日子就会过得从容,坦然,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疑惧财帛的朝不保夕,生命的脆弱不堪。
一百年前乌鲁木齐南关的文昌阁,雕梁画栋,红柱黛瓦,飞檐斗拱,气势非凡。
沧海桑田,风云变幻,不知在今天都市的钢铁丛林里是否还保留着它的一席之地?在历史的长河里,也许早与城墙一起化作了尘埃,消亡在幽深的岁月深处,无处觅踪了。
文昌阁,是典型的中国文化元素符号。渔樵耕读,哪里有读书人朗朗的书声,哪里就有文昌阁高大巍峨的身影。
文昌阁,也是一种传统的祭祀建筑,传说中是祭祀掌管文运功名之神的,是为保一方文风昌盛而建的。文昌帝君,是中国民间和道教尊奉的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也是一个主持文运功名的星宿。
“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读读读,书中自有颜如玉。”科举时代,文昌阁更是寒门学子执礼焚香跪拜的地方。
乌鲁木齐的西城门。
暮色里,不知每天是否有守城的将士将沉重的城门缓缓地关上?
月黑风高的夜里,不知是否有巡夜的更夫挑着昏暗的灯笼,缓缓地走过街巷,报着平安?
“天干物燥,小心烛火。”更夫嘶哑的叫声,在低矮的屋檐下萦回,在街巷里嬗递,随着脚步声的远去,渐渐被漆黑的夜色吞没。
乌鲁木齐的四川会馆。
相当于现在的四川商会,是离家别舍的川籍人士在异域他乡抱团取暖,相互交流讯息,垂询商机的地方。
会馆的建筑,带着浓郁的四川特色,巴蜀文化的特征,坚实,厚重。会馆前木轱辘的马车,是那个时代的主要交通工具,是有钱人和有光鲜地位的人乘坐的。
倘若会馆尚在,无疑是川籍男女老幼常常光顾的一个去处。“乡音无改鬓毛衰”,他们在那里叙旧,遥想故土,言语间氤氲着浓浓淡淡的乡愁。
赶马车的人,应该是官府里的衙役,从衣着装束上就可以看出来。尤其是头上的官帽。
吃皇粮的,旱涝保收,自然衣食无忧,比庶民百姓的日子过得优渥的多,也滋润的多。
这样的马车行走在官道上,卑微的市井黎民见了,不知是否要远远的回避?或远远的行注目礼?
奇台街头的维吾尔商贩。
他头顶的柳编箩筐里装的什么,不得而知。或许是馕,或许是干果……
褴褛的服饰,清瘦的脸庞,迷茫的眼神,遮掩不住生活的难怅,清贫,与艰辛。在瘠薄荒芜的土地上,青黄不接的季节,生存下去是煎熬的,沉重的,也是不易的。
这是伊宁街头的蒙古人。
这里是边塞,天高皇帝远。
从蒙古男人脑后拖着细而长的猪尾巴辩子,依稀可以看到当时的时代背景。晚清的统治虽然已是日薄西山,强弩之末,但推翻帝制的呼声并没有穿过茫茫的戈壁大漠,绵延巍峨的天山,抵达这里。因循守旧的人们依然按照季节的时序,迎送着晨昏日月。
忽东忽西的风里,依稀隐隐约约能听到行将就木的帝制的挽歌。
昭苏的喇嘛庙,沒有藏传佛教的建筑风格,反而像汉传佛教的庙宇,飞檐翘角,黛瓦覆顶。
不知庙里的喇嘛口吐莲花时,念的是六字真经,还是“南无阿弥陀佛”?
不知昭苏的蒙古人,是准噶尔部落的,还是从遥远的伏尔加河流域东归的吐尔扈特部落的?
凡是有蒙古人游牧的地方,就有喇嘛庙,在山垭口或大道旁,也有石块筑就的敖包。
这是新疆喀什噶尔的一位维吾尔少女。
她的表情有点木讷,不喜不忧,好象身后树叶的喧响,阳光的跳跃,小鸟的啼啭,都与她无关。
她静静地行走在尘世间 ,在花开花落间,深深地隐匿起自己的心事。但当龟兹乐响起,她会是胡旋舞的舞者;心里,也有一支歌。
在异域风情浓郁的新疆,已很少能看到这种衣着和妆扮的维吾儿人了。社会在进步,他们也在与时俱进,以新的着装,新的歌舞,丰盈着绚丽多姿的新生活。
回望风尘漫漫的来路,缥缈的烟岚深处,凝视这样的一帧相距百年的照片,在时光的回音壁上会传来一声深沉的叹息 ——
香妃墓,应该是一座衣冠冢。也是和卓家族的陵园。
想一想,作为乾隆的宠妃,死后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地将灵柩运回故乡——喀什葛尔。
香妃的原型,是容妃,是喀什葛尔维吾尔世袭回王阿里和卓的女儿。据说她的身体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让亁隆皇帝着迷,才叫的香妃。历史上的容妃卒于1788年5月24日,享年55岁,入葬清东陵的裕陵妃园。
香妃,因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而广为人知,家喻户晓。全国各地慕名前往香妃墓观瞻的游客如云,门票也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