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的一个夏日午后,黄公馆里的林桂生坐在梳妆台前,一个贵妇打扮的中年女人正在教她西方礼仪。
“黄太太,您可是长了双福手啊!您看,白、嫩、滑、软,而且肉厚成斗状,这可是典型的旺夫发家手相!“她禁不住恭维道。
林桂生心里颇为得意,她向来看不惯女人的纤纤细手,只因她自己长了一双肉墩子手。如今听得这么说,她更高兴了。
中年女人说的没错,籍籍无名的黄金荣在迎娶林桂生之后,正如烈火烹油、猛虎添翼,短短二十年就在上海创造了一个黑帮神话,由出身低微的街头小瘪三一路成长为青帮教父和上海三大亨之首。
林桂生自幼就不爱读书,但却鬼点子奇多,眼珠一转,立时就会计上心来。她生性好强、泼辣凌厉,遇到事情却又心思缜密、精明能干。
黄金荣早已看中了林家。林家的娼妓生意名气不小,当然背后有黑道靠山的支持。他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探目,打听未来岳父的家底比办案要更上心。他知道,要想在上海站稳脚跟,飞黄腾达,背后必须要有雄厚的财力人力和复杂的人际关系支持才行。而能够娶到林桂生,这一切就都迈开了成功了第一步。
林父年岁渐长,家里生意逐渐由女儿打理。他们父女俩都希望能有一个帮手,而林桂生又到了该嫁人的年龄,这偌大的家产,要是有个上门女婿就好了。林桂生自己能干,一般的男人她根本看不上眼。未来的丈夫,必须有胆有谋,和自己一样精明能干。
恰逢黄金荣托人来提亲,林家父女一下就相中了他的法租界巡捕房探目身份。有洋人撑腰,能够黑白通吃对林家未来家业发展再好不过。再和黄金荣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发现他不仅精明能干,有胆识能撑场面,还对林桂生格外上心。
如此良缘,哪里去找?
很快,他们就在上海聚宝茶楼举办了婚礼。能够娶到林桂生,黄金荣真是乐的脸上的麻子都闪闪发光。
旧时代里,男人主宰世界的沉浮。不要紧,青帮的女人可是最会主宰男人。
在上海滩著名的“青帮十姐妹”中,林桂生排名老四。本来她们就各占一方势力,结成帮派就更加声名显赫。
如果说男流氓善用暴力发家,那女流氓主要就靠诱骗了。软绵绵的温柔乡里,林桂生最善于利用美丽风骚的女人来赚男人的钱。“放白鸽”、“仙人跳”、“巧捉奸”都是她巧取豪夺敛财的好骗术。
在黄金荣的一方霸业里,由娼妓构成的堂子业是不可或缺的。他利用林桂生青帮的重要影响,组建了著名的“黄氏锦军”,主要通过女性用高明的手段盗窃;而后又开始插手堂子业,从此把整个上海滩搅动的腥风血雨。
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假如黄金荣是刘备,那林桂生就是足智多谋的诸葛亮。
在这个女军师的运筹帷幄下,一个黑社会的雏形在十六铺显现。他们在全上海广收门徒,势力很快就如决堤洪水般在上海滩蔓延开来,直至形成后来令人闻风丧胆的青帮。
林桂生成了黄公馆里名副其实的压寨夫人。她不仅结识各路人才,还与政界关系紧密。她胆大心黑,敢作敢为,是个“拳头上立得起人,胳膊上跑的起马”的响当当“白相人嫂嫂”。
黄金荣当然清楚,自己的飞黄腾达完全离不开这个“垂帘听政”的老佛爷,因此他非常尊重林桂生,对她的各种吩咐几乎都是言听计从。
黄金荣有两个最爱:钱和女人。
当金钱积累到如山高,黄金荣的心思就开始琢磨如何获得更多的女人。林桂生虽是厉害角色,在家中对黄金荣却并不是母老虎式的人物。对于丈夫喝花酒捧戏子一类的行为,她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怎么在意。
结婚多年,黄金荣和林桂生并没有生养。林桂生遂领养了一个儿子。早年间,林桂生身边有一个小侍女叫李志清,看她秀丽乖巧又机敏可爱,林桂生没舍得让她做妓女,一直把她当女儿养在身边。如今有了儿子,自然就把李志清许配给儿子做媳妇。
只是可惜,儿子不幸夭折,年纪轻轻的儿媳早早就守了寡。成长于风尘间的女子,向来眼睛看得清楚,心下算盘也打得精准。偌大的家业,想要抓住钱财,唯有抓住男人。
女人善勾引,男人又爱色,本就是流氓的黄金荣才不管三纲五常,于是,富丽堂皇的黄公馆里,在某一天就上演了公公与儿媳的“爬灰”故事。
有人说,当你和一个人成为夫妻,那你就给了这个人伤害你的最大权利。
对于林桂生来说,黄金荣是她一心一意扑在上面的丈夫,李志清是她当做女儿疼爱的儿媳。当这样两个人联合起来背叛她,她该是怎样的羞辱难当和痛断肝肠?多情总被无情伤,最初的震惊和苦痛过后,林桂生逐渐恢复了平静。
退让之后,她没有想到的是,更大更深的伤害正在前面等着她。
04.
黄金荣有一个徒弟叫张师,他收养了一个女儿,取名露兰春。小时候的露兰春常常跟随张师去黄公馆玩,小丫头不仅粉雕玉琢,嘴还特别甜,管黄金荣叫“公公”,管林桂生叫“奶奶”。
露兰春对唱戏很有天分,于是家里请来师傅教导。没几年的功夫,露兰春不仅出落成绝代佳人,戏也唱得有板有眼,唱念做打样样精通。张师知道,要想唱戏,有个坚实的后台才不会被人欺负,于是就带着露兰春来拜见黄金荣。
黄金荣本来就爱听戏,一见正值芳华的露兰春,不禁就动了邪念。徒弟马祥生看出来他的心思,立刻拍马屁献策在“九亩地”修建共舞台。
黄金荣眉开眼笑,很快就建好舞台,让露兰春登场挂头牌。他亲自为她捧场,又派人到各大报馆打通关系,每天头版头条用鸭蛋大字体重点宣传露兰春。
露兰春本就貌美如花、学艺精湛,再加上黄金荣的力捧,很快一举成名。不久,黄金荣就霸占了她,并金屋藏娇,把她安顿在别处。露兰春虽然一万个不情愿,奈何迫于黄金荣的淫威,只得委屈求全。
黄金荣正春风得意,这时半路杀出程咬金——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他追求美人没得,正是郁闷,恰逢露兰春舞台上发挥不佳,他就连喝了几声倒彩。
在我黄金荣的地盘上喝我黄金荣女人的倒彩,这还了得!黄金荣派出手下,把卢公子连扇了几个耳光,打得鼻青脸肿。
等到黄金荣看到手下打的人竟然是浙江督军的儿子,他禁不住暗自后悔自己的冲动。他虽是上海滩一霸,但得罪了军阀可不是闹着玩的。
果然,黄金荣不久就被绑架。而这一切前因后果,林桂生并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遭到军阀绑架,她也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才能把丈夫营救出来。
为了救出黄金荣,林桂生拿出自己珍藏的金观音和竹节罗汉这两件稀世珍宝,在张啸林和杜月笙的帮助下,几经周折,费尽心力和钱财才把黄金荣营救出来。
出狱的黄金荣知道发妻林桂生为他担心奔走,不禁又感动又哀伤。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个流氓大亨在家修整好,又去找他的露兰春快活了。
也就是在此时,林桂生才终于从仆人的漏风里听出一点风声。了解了前因后果,林桂生打翻了醋坛子,她和黄金荣闹到不可开交。
当时,大家都劝黄金荣,不可为了一个露兰春而伤及和林桂生二十年的夫妻感情,鬼迷心窍的黄金荣竟然说:“露兰春我是要定了,既然被老太婆知道了,我就光明正大地娶露兰春做老婆,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露兰春是个精明有心机的人,她向黄金荣提出:进门要和林桂生平起平坐,还要掌握黄家的财政大权。
黄金荣请求杜月笙去做林桂生的说客。
此时的林桂生心下十分清醒,既然黄金荣能够为了露兰春做到这一步,那他们的夫妻缘分也就走到了尽头。她忍住怒火,平静又干脆地对杜月笙说:如果露兰春进门,从今以后,我和黄麻子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黄金荣真的提出了离婚。他给了林桂生一大笔生活费作为补偿,然后迫不及待地要迎娶新人进门。
林桂生第二天就搬离了黄公馆。杜月笙很讲义气,他感念林桂生对自己的知遇和栽培之恩,提前为林桂生在西摩路为林桂生租了一栋洋房,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模仿她以前居住的样式。
失去林桂生,黄金荣就像巨人失去了左膀右臂,以前很多不需他打理的事情让他倍感头疼,而露兰春根本也没有能力挑起黄公馆的一副重担。
二十年的风雨夫妻,说分就分了,他不禁暗暗感伤和后悔。他派出手下,打探林桂生的情况,看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
面对骚扰,林桂生的做法让黄金荣始料不及——她一纸诉状,将黄金荣告到了法租界会审公堂。
黄金荣和露兰春的婚姻,最终以露兰春和情人席卷黄家财产逃走而告终。同时,富于心机的露兰春担心黄金荣报复,还拿走了装有他机密的公文包来作要挟。
离开了林桂生,黄金荣损了夫人又折兵,从此后大伤元气,在上海滩连连跌霸,直到霸主地位被杜月笙取代。他不无感慨地对杜月笙说:“我这一生,就走错了这步棋。我黄金荣起家在女人身上,没想到败家也在女人身上。”
为了怀念林桂生,黄金荣曾在黄家花园里种下六百棵桂花树。只是,年年八月桂花飘香,昔日的恩爱却早已飘散,再无无迹可寻。
嫁作青帮主,终被流氓负。
筹谋善断,行动练达的林桂生虽然帮助黄金荣创造了一份霸业,离婚后却从未提过自己曾帮了黄金荣多少忙;知人善用,对杜月笙有知遇栽培之恩的林桂生也从来不以杜月笙的恩人自居。
“若你欠了人,最好牢牢记住;若别人欠了你,最好忘记。”林桂生没有多少学问,却把人情练达的学问发挥到极致。
她刚烈,却只把孤傲留给自己;她精明,却不用世故来成全自己。
能干如她,创造了青帮女主的一代传奇;清冽如她,也同样能在感情中抽身分离,如刀截一般分明。
你若不离不弃,我自当心甘情愿,哪怕肝脑涂地,也要生死相随。
你既无情无义,我也能决绝离去,即便你悔不当初,我也死生不复与你再相见。
关键词:国学文化
攻略作者:youbianjiang.com 2023-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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