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与历史的逻辑在刻赤海峡延伸

刻赤海峡危机仍在发酵。俄罗斯封锁了海峡，前往乌克兰的船统统被挡在海峡之外。乌克兰则进入紧急状态，总统波罗申科警告说，乌克兰处于全面战争威胁之下。

有些人会问：为什么当年的克里米亚危机没有引爆俄乌的冲突；如今，刻赤海峡的小小摩擦却要让两国陷入战争的危机呢？

其实，刻赤海峡危机看起来突兀，本质上依然是乌克兰变局的余波。2014年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以公投方式加入俄罗斯，是冷战后俄罗斯地缘政治边界的一次重大调整。与此同时，乌克兰东部的危机始终没有得到解决，上万人死于冲突。5年时间转瞬即逝，乌克兰已分为东西两部分，连带的是俄乌从近邻变成仇家。从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到乌东部武装冲突，再到刻赤海峡危机，俄罗斯和乌克兰最终成了“面对面”的敌手。

从克里米亚到刻赤海峡，俄罗斯在黑海周边地缘政治中实现了转身。历史上，黑海曾是奥斯曼帝国的内湖，克里米亚半岛号称东西方的分界线，也是东正教和伊斯兰教的分界线，更是游牧和定居之间的分界线。1792年，奥斯曼帝国与俄罗斯签订《雅西条约》，正式承认克里米亚半岛是俄罗斯领土，此后，鞑靼人基本撤出了克里米亚半岛，俄罗斯人成为主体居民。自那时起，莫斯科进一步瞄准了土耳其海峡（黑海海峡），希望由此前出地中海；将俄罗斯堵在黑海则是欧洲强国的共同目标，也就是说，俄罗斯在黑海最大的扩张边界在土耳其海峡。

19世纪中期的克里米亚战争中，俄罗斯惨败，后来签署的《巴黎条约》，基本算是消灭了俄黑海舰队。但只过了十年左右，俄罗斯就突破条约限制，重建了黑海舰队。由此，俄罗斯在黑海最小的边界止于克里米亚半岛，黑海的地缘政治框架就此定型。

直至冷战结束，苏联解体，俄罗斯一夜间失去了克里米亚，不仅民族自豪感受损，也是地缘政治的重挫，换句话说，18世纪叶卡捷琳娜大帝征服的领土就此丢掉了。苏联解体对俄罗斯的欧洲部分是剧烈的地缘政治收缩，而欧盟和北约的东扩进一步挤压了黑海的地缘政治板块，使黑海成为欧洲和俄罗斯的边界，这对俄罗斯构成了极大威胁。

又过了1/4个世纪，克里米亚入俄，终于宣告“北极熊”在南方重整旗鼓。2014年之后，俄罗斯显著加强了在克里米亚的军事部署，更重要的是，莫斯科斥资30多亿美元修建了横跨刻赤海峡的大桥，以此连结俄罗斯大陆与克里米亚半岛。有了这座大桥，克里米亚不再是孤悬于俄罗斯之外的领土；这座大桥被视为一道地缘政治的界线，俄罗斯控制了进出亚速海的大门；大桥落成后，亚速海迅速朝俄罗斯“内湖”方向发展。

如果说2014年俄罗斯在黑海实现了地缘政治的“止跌”，2018年的刻赤海峡危机则是“触底反弹”。以此为基点，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俄、乌、欧盟及美国的种种表态和做法。

俄罗斯获得了一次类似2008年格鲁吉亚“五日战争”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在亚速海、黑海地区展开军事部署，以封锁刻赤海峡，挤压乌克兰在亚速海的存在感，同时对乌克兰东部形成有力的策应。在如此显著的地缘政治收益面前，普京是无所畏惧的，当华盛顿威胁说“如果危机继续，将取消特朗普和普京的会晤”时，普京不过是耸耸肩而已。

乌克兰第一时间向北约和欧盟求援，但欧盟只是讨论是否要对俄施加新的制裁。北约和美国谴责了俄方，认为这是“侵略”。然而，就围绕黑海形成的地缘政治棋局看，无论北约还是美国，都不可能在黑海东岸动用武力；波罗申科邀请北约军舰到亚速海“串门”，也是过于天真——替乌克兰当局火中取栗，北约和美国并没做好准备。

美国学者罗伯特·卡普兰写了本书叫《地理的复仇》，书中的核心观点是，地理在历史进程中扮演着难以改变的力量。刻赤海峡危机背后的深层逻辑是什么？因为这场危机，尘封已久的黑海地缘政治棋盘浮出水面，让世人再次看到了地理与历史的力量；无论科技如何发展，武器装备如何进步，都不足以改变人与空间形成的经久不变的关系。

本文将刊载于《青年参考》报12月6日A02版